維羅

Sun and ocean blue,
Their magnificence,
It don't make sense to you.

最好的日子 3

意义是虚无中的满足,意义是千钧一发,意义是蜿蜒而上的色彩,意义是你成为你而我继续做我的保证。我们在打破世俗的道路上循规蹈矩,想象着有朝一日有奇迹横行,可能成为一定。

断腿说书:

每当我写到3就觉得一定可以写完然后搞了个归档tag


  



  

3.金色梦乡


  

十月一过,窗户就没法开了。霾太重,供暖也还要一星期。不然这时候他应该会在地坛公园,或者奥森。开始降温,玻璃上蒙一层水汽,擦开了,窗户外还是灰蒙蒙的。


  

陶阳站在窗台前看了看,转身回屋。郭奇林已经从善如流地躺下抠手机了。陶阳下意识喊他:“别看手机啦。”郭奇林漫应一声,翻了个身。陶阳也不理他,朝厨房走去。阿姨不在,冰箱里没剩下什么(说得好像他还会做饭),他看了看橱柜,最后倒了杯热水。他们空闲的时间依然有限,但共处时并不见得争分夺秒。而聊天的话题更加有限,聊工作嫌烦,聊生活,交集也不多,主题再次滑向工作,干脆不聊了。那么只好问——“中午吃什么?”


  

郭奇林:“点外卖呗。”


  

陶阳说:“那你先起来。”


  

郭奇林把手机倒扣在身边,往上看着陶阳,“我又不想点了。”


  

“怎么了?”


  

“霾太重,我比较有良心。”


  

陶阳撇撇嘴,顺势往床沿上一坐,头一歪,笑了:“你用我手机看什么。”


  

“刷微博,啥都看。我发现你还特别喜欢幻想自己回到过去。”


  

陶阳把手机翻过来,看到那一张做旧滤镜的照片,布满伪装的未曾度过的时间刻痕,嘴唇动动,不置可否。又去拉郭奇林胳膊,“起来,咱俩去——”


  

郭奇林看着他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,抽回自己的胳膊,“我累了。”


  

“那就休息。”


  

“我说的不是这种休息。”郭奇林舔舔嘴唇,“我不饿,也不想睡觉,也不想点外卖,如果要点外卖那我就要选择品类,考虑配送费。点完就会有人配送,今天只是雾霾,那到了雨天呢,暴雪呢,半夜呢,你开门怎么面对外卖小哥?完全只因为你不会做饭,就会这么费力?可我现在又不应该去学做饭,我得工作,我成为了一个公众人物,我要活着,活着就得吃饭睡觉,为了什么,为了继续活着、工作?……我热爱相声,我怎么能说不想工作这种话,有谁知道呢,他们怎么能知道……”


  

陶阳按灭手机屏幕,擦了擦上面的指印,看着自己的倒影,“现在我知道了。”


  

郭奇林瞟了一眼他的侧影,陶阳偏过头,两人眼神对上,笑了笑,他过了二十岁生日也才一星期。想到这儿,郭奇林长出口气,直愣愣瞪着天花板,“我觉得你还挺适合活在过去,不喜欢玩儿手机也不点外卖。”


  

“说什么呢,我挺喜欢上网的。”


  

“别呀,要是生在一百年前,你可了不得。别假装没在心里偷乐。”


  

“你就不想?一百年前,拳打穷不怕脚踢万人迷。”


  

“瞧你说的,我看上去就像要欺师灭祖怎么着——我说相声,一百年前就为了出名?”


  

“那你也不必——未必去说相声了。”


  

“说的也是,一百年前,我还能谈女朋友,倒卖假酒,闹革命——和现在也差不多。然后去看你唱戏。”


  

“你先等着,我看戏还来不及,等你来看我?——也不对,你都不说相声了,我就一定得唱京剧去啊?”


  

“那是你现在没生在民国,你生来就要唱戏啊。”


  

“我不同意。我是生来五音比较全——也不是全,那是练得多。我呀,要是在民国,首先可能一辈子出不了江西了……”


  

“江西戏霸,那也挺好。”


  

“你这么一说,我还挺想老家的。”


  

“是啊,我觉得天津也不错。比北京好点儿。”


  

“但我想来北京,一百年前也是,现在也是。而且我越来越觉得,这辈子不会走了……”


  

“……我也觉得。你该在这里,一百年后也还在这里。”


  

“越说越玄乎儿。一百年后,北京还在吗?……相声京剧还在吗?”


  

“你想得美,天桥留了一百年,难不成留不到下个一百年?……再不行,大不了先卖新街口再卖三里屯。”


  

“你留着三庆和天桥,到时候也没人听了。”


  

“演员比观众多,这不就是德云往事吗。”


  

“嗯,我还去拉弦儿。人都以为这集体要饭呢。”


  

“现在不也是……行了,别瞎掺和,你们行当还凑得齐吗就过来。”


  

“凑不齐,那我就去表演翻跟头,我可会翻跟头了。”


  

说到激动处,陶阳手臂一扬,忍不住笑起来。郭奇林打下他的胳膊,小指勾他的小指,“那咱们可说定了啊!”


  

陶阳挣开手,又覆上那只手。“那你呢。”


  

“我都说了,我干什么都行,有我没我一样。”


  

“那我也是。”


  

“你怎么能一样?你生来是要做艺术家的。一百年前一百年后,都得有你的位置。”


  

“没这一说。就算没有相声没有京剧,可也还有你。”


  

“我?我没什么好说的。你得生在一百年前,我不用,我现在不也挺好。我说相声,一百年前不为了出名,一百年后也不指着挣钱。”


  

“可我们不也一样,现在已经不是相声京剧的时代了,还选了这条路。”


  

“不一样,怎么能一样……你知道自己天生该做什么,我不过恰好选了一条路。我就是……活着,我甚至连做饭都不能。”


  

“你说相声,还能开专场。”


  

“那是他们不懂。”


  

“你对她们可重要得很。”


  

“别瞎打岔。”


  

“那你还想自己能干什么?”


  

“能做饭?……好像也不是很重要。能挣钱,有饭辙,似乎不完全是。”


  

“我不过也是能挣钱有饭辙,比你多一个能做饭,也就是做个炒鸡蛋。”


  

“这只是生活层面。”


  

“还不够吗?”


  

“……你说得我好像对所有人都很重要,就我本人不觉得。”


  

“那还有谁更重要?”


  

“阿姨?……至少会做饭,但现在阿姨走了,外卖小哥说不定也得走,你知道是为什么吗……可我只能说相声。我还得继续上节目,说相声。我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

  

“……这都不挨着,我也不能,总有人会去做。”


  

“总也不少我一个。”


  

陶阳不说话了,手离开手背,十指交扣又分开,握住小臂,血肉包裹骨骼,血液汹涌,脉搏雀跃,渐渐似乎重叠。鲜活健康的生命。活着因为适当吃饭睡觉得以健康。人活着因为饥饿本能。人活着就会死。活着,不是生活,生活是……


  

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。”陶阳开始说话,“我不懂生物,人由八种元素组成,人都有206根骨头23对染色体……或者说任何人都可以出生在江西,会唱京剧,叫做陶阳。”


  

郭奇林张嘴想打断他,陶阳按了按他的手。


  

“但我不是——不只是那样的。如果我不是出生在97年,没来北京,不认识郭爸和你……没有倒仓,那也不是我了。所以你能不能相信,你对我来说很重要?一百年前、一百年后,我不知道是不是更好,就好像如果没有……没有相声京剧的位置,我们也都还得生活。人活着就会死,那之前也要活着。


  

“就像已经不是相声京剧的时代,还愿意去干这一行,也要拍案和命争一争。现在做不到的事,以后可能会做到。你现在不想做,那就躺着——至少这一天,我们没什么事儿必须要做。


  

“而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


  

郭奇林扯扯嘴角,露出个不情不愿的笑。手指动动,又反手握住陶阳。同样的温暖,同样的干燥,同样的生机勃勃。


  

“我又想点外卖了。”


  

陶阳笑笑,“好啊,你往里躺躺,我歇会儿。”


  



  

这个平凡无奇的灰暗早晨终究没有好转。但他们暂时没什么需要再说的,也没有任何义务、责任感,可以不成为任何人,可以不为任何“希望”而活,只因彼此的存在充盈整个世界。这样焦虑的时刻总会再次来临,如同夏天过去了还有另一个即将到来,他们也会再次这样并排躺着。躺着,或许马上会爬起来提外卖,或许不,直到街灯接连亮起,像是金色的蛛丝。城市变成蛛网将这点柔情细密捕捉,然而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变得永远自由,在水泥迷宫里找到出口的方向。


  

TBC


  



  

note:文里提到的那条po是真的,但是翻回去看的时候陶老师已经删了……算了反正他喜欢发vintage滤镜照片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凑合看吧……(所以除了证明真的是10月开始写的和拖延症的下场有多严重还有啥意义呢…………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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